太原城西水系：绿水绕城少年游

2016-06-23 太原晚报锦衣等 太原道

一滴水总是大同小异。如果透过这大同小异的一滴去看水，水便只是水了，而水与水的不同形貌与气韵，正须透过一片大水去看其间的一小滴。这是我最近从别处看得的一个道理，说深也深，说浅也浅，至浅至深，总之因无法真正明白而让人不能释怀。就这样揣着一个道理，在城里走呀走，就走到了藏在大路与大路之间、长街与长街之内的城西水系。这一片夹天然水而建成的公园也有很多年头了，却因其深隐竟让我忽视了很多年。其实也并非视而忽之，而是这水实在深曲，路过时偶尔望一眼是看不出其意思的，也便浑然不上心罢了。但我与水又似乎分外有缘。比如这第一次真正走进城西水系，便得了一位故人的指点。因这近近的一指一点，它于我便有了几分真意思。

█ 太原城西水系

那日午后，汉家兄一身南方气息从苏州回并，穿短裤凉鞋在宽银幕电影院门前等我，好一同前往柳溪街赴端午前夜的一个聚会。我穿过钟楼街姗姗而至，竟晚到了半个时辰。一见面，两人就顺着西海街一路西行到了这一片绿水前。汉家兄是个老太原，西海子周边的西海街、庙前街是他幼时活动的地盘。一进西海子公园，他就有故地重游之兴，有意无意淡淡说了句让我跳起来的话：“在七八十年代，西海子，可是太原城唯一能看到少女大腿之光的地方。”我不禁就快快四下多看了几眼，并对眼前这一片绿水多了敬意。

█ 城西水系之西海子公园，图片转载自acb7053930博客

我敬的还不是这两列石栏杆廓住的一个龙吟水道，以及水上迂折如今日之人心般的九曲石桥，而是时光里漫漶的某种少年野气。这城市里的野气，如今已不可得了，连残片与回声似乎都已没有。而这个历史老街区里的西海子，一片绿水公园，以及汉家兄少年记忆里腿光四射的昔年游泳场，一处已不可寻觅的跳水高台上，尚有一缕暗暗的夕阳回光可供今人凭吊。

因这实在是了不得的。这里可是老太原几代少年的游乐天堂啊。说游乐，还不能概括其之于少年生命之重要性。可以说，少年人勃兴的满身青春之气与激越的能量，是只有在这西海子边上才得以雷鸣电闪的。要是搁北京城里，这里可就是撒野谈情、会盟立约的后海、什刹海啊。多少荡漾的青春曾在这样的亲水野地里瓜熟蒂落喜结连理，或者风吹花儿落，一拍鸳鸯散，如水上之波里隐隐的一声叹息，渐远渐淡了。

█ 城西水系之西海子公园，图片转载自acb7053930博客

我坚信一个老地方是有气的，气韵之气，不因时间的叠加而遁灭。你看这西海子里的少年野气就是这样隐隐不灭。连水里小小的穿条鱼都浑如那时少年，在近岸的柳荫明水里觅食，一跃一跃，活泼泼的迅猛异常。岸高水低，穿条成群水下来去，却隔一层让岸上的折腰人看不真切，总觉得它们像在淡淡的一幅水墨里浪游。我于鱼类不熟稔，少亲切，连这“穿条”之名都是从朋友处遥遥听说的。但我却知此鱼之名甚远远到了《尔雅》与《诗经》里。而《毛诗笺》里之“白鲦”便是眼前水中的此物了。忽然就又想起《水浒》里有一好汉浪里白条，在浔阳江头鱼排之上勇斗黑旋风李逵的小张顺便是。少时读水浒，不明浪里白条何物，又为何要用此号冠于水性精熟武艺非凡的张顺。于今，这西海子水中的穿条小鱼儿却让我看到了张顺又远又淡的影子，好像还要那么游着游着便一跃跳起来，狠狠弄一弄北方的黑旋风。这让平日看惯锦鲤呆头呆脑胖缓如猪之憨态的我，看得竟有几分呆了，风一吹，又顿感野的新鲜。

端午前夜的诗人聚会上我喝了天街小雨的许多桑椹酒，第二日端午懒乏得便不能出门，而端午后一日却起个绝早，穿过半个太原城要去再看一回城西水系，想从齐整处寻回更多不一样的往日野味来。于我，不知为何，这竟也成一件郑重且急迫的大事。

早晨的西海子潭影空啊，里面有深深浅浅如奥义般的柳影，有如我般起早往天空里寻什么去的小麻雀倏忽而过的翅膀，还有缓缓踱过曲桥的人清晰而远的投影。我总是感觉，早晨的水波是另一种拼图，晨风的手指一拨弄，拼图就在组合变换，形状、光泽就都不一样了，看水波的人心是另一种拼图，看着看着就也不一样了。而再强大的记忆，也无法完整地保存这即时性的拼图以及对拼图的直觉。我很想问一问身边来来往往的某个老人，他们可愿为我讲一段西海子往事？他们白发下层层积存的记忆里，可曾有一片独属于少年时的水波拼图在时光里偶尔荡漾？这始终没有问出去的想法异常顽固，而我竟一步一步走出了西海子，且越过了府西街，拐进了饮马河公园里。

█ 城西水系之饮马河公园

饮马河上有另一重天地，树深草密而人稀。人稀有人稀的好，一缕琴声就得以在八角景天和百合玉簪的绿光之上跳跃着，曲曲折折荡进我的耳朵，引我步步抵近去听个究竟。那拉琴的人是面对着饮马河的，他与我之间隔着一个铁质的围挡牌。我能看见他穿白汗衫的肩背，以及半截抽拉的琴弓，却不见其容貌与年龄。但这一缺更好，我就那么隔着静静听了一段。那琴拉得是真好，缓急都好，虽听不出曲名，但听得出嘶哑哀怨里有缓缓的人情流泻与复归。我就和自己赌了一下，我赌这个拉琴的人一定是上了些年岁的长者，且有清隽舒缓的音容。绕到面前一瞻，果然！我向这拉琴的长者致敬，攀谈，他谦谦的，说只是个退休后的爱好罢了。老地方，老爱好，闲闲拉一拉，就有些意思。又远远给我一指，说那个戏台三六有戏，你可来听。

█ 城西水系之饮马河公园，图片来源于百度搜索

我就走过去看临水的戏台。我对戏台总感觉亲，总觉得那台下万头攒动的热闹里有一份人世里的清好久远，有一个少时的我在。而无热闹时戏台便是戏台，空空一个台子，不高，不阔，但让你在心里觉得它自有高度与阔远。这戏台两侧柱石上有联：“湖面舞霓裳名宿咸集传晋韵，云中扬鼓板明星荟萃颂明时。”虽今人言语，但一舞一扬，鼓板霓裳里也有耐寻的意味在。这么想着，忽又惊奇困惑起来，因戏台对面的亭子上书有“古井”二字，走近一看，亭下确有一井，但盖着方方一块石板，不知井下是湿是干。于是就近问了一老者，老者憨厚而畅达健谈，拉着老太原方音指点着，说这地方古有水井六口，下接地水，外泄而为野湖。又斜斜一指说，往昔此处有驻军，军人晨起便来此间饮马。饮得久了，水便有了这么个饮马河的名字。

█ 饮马河公园民乐台

我起身离开时便深深感叹，那曾在此间饮水的马匹如今何在？那牵马来此的军人于今又何在？那喝了太原城西饮马河里一口又一口水的军马，刀光剑影天涯远遁时会不会想起某一个晨光里，口唇上冰冰的一凉？

而逆着水岸的波光，我竟又返回了西海子。风从南来，柳叶如舟，水又在换它的衣裳了，波光里似有蛇行。亲水平台上，一群两鬓斑斑的老人在渐渐抬高胳膊的晨光里迈着僵老的腿脚在翩翩起舞。另一位高大的老爷爷，合着舞曲的节拍，绅士般轻挥着刚从头上摘下的白礼帽一步一步从舞蹈的人群外走过。一枚毛白杨的叶子，随着风跟着老人的步伐飘然落地。

忽然就又想起汉家兄讲起的八十年代初的西海子盛况。眼前白发舞，当日少年游。白云苍狗，不过如此。心下一动，目已泫然。

█ 城西水系之饮马河公园，图片转载自铁血社区

城西水系历史沿革（杨瑞国整理）

城西水系又称园林水系，位于太原市中心，贯穿尖草坪区、杏花岭区、迎泽区。北起程家村东干渠，途经龙潭公园、饮马河公园、西海子公园、南海子公园，入迎泽公园，全长12.6千米。

█ 旧照片中的城西水系黑龙池与太原城垣西北角楼

█ 1935年太原地图上的城西水系黑龙池

█ 民国时期太原航拍照片中的城西水系黑龙池

1954年，太原市政府提出改造旧护城河为水系的设想，将古城以西的护城河规划为城西水系。但由于历史因素一直未能开工建设。2000年3月，太原市园林局成立太原市园林水系管理处，负责筹划园林水系建设，并承担着园林水系所辖饮马河公园、西海子公园、南海子公园的日常管理与养护。2002年5月，太原市政府提出了建立大水系的方案。太原市城西水系工程全线开工。整个工程由北向南分为4个景区：饮马并州景区、西海龙吟景区、都市水巷景区、南海抱月景区，由此形成了几个水体相连的水系工程及3个公园的独特景观。2003年8月，城西水系输水工程竣工验收合格，正式投入使用。